在政治史上,有些決定性的時刻為一系列事件和事態發展打開了大門,這些事件和事態發展將重新安排區域體系甚至整個國際體系結構中的權力結構,也許1989年11月9日晚上聚集的德國年輕人並不知道,他們沖破了柏林牆,推倒了分隔兩德18年的隔離牆,那一刻將是重新構建全球體系並徹底劃定國際力量平衡界限的開始。
大約三十年前,數百名參與民眾抵抗行列、抵抗1956年蘇伊士城三方侵略的埃及人可能並不知道,此刻他們正在參與書寫英國和法國三個世紀的世界霸權的終結,使世界新秩序的篇章開始形成。
這些例子並不遙遠,也並不誇張,我們說,2024 年 12 月 8 日拂曉襲擊大馬士革的數千名敘利亞武裝反對派成員也為重新制定許多已盛行數十年的地區權力方程式鋪平了道路。盡管其中許多影響仍在形成,有些事件尚未平息,但我們可以從以下文章中看到這一重大變化的主要特徵。
阿薩德家族統治結束,敘利亞革命取得勝利
伊朗……處於偉大變革的中心
“如果我們失去敘利亞,我們就無法保住德黑蘭。”庫姆神學院教授、“阿馬爾軟戰爭戰略總部”負責人邁赫迪·泰卜 (Mehdi Taeb) 的表述如此清晰和明確,據信,“阿馬爾軟戰爭戰略總部”是革命衛隊的計劃室,伊朗和敘利亞政權關系的深度接觸點,那是在2015年夏天。
兩個政權之間的這種牢固關系並不是 2011 年敘利亞革命事件的結果,相反,事實上,敘利亞總統哈菲茲·阿薩德與伊朗政權的關系早在198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爆發之前就已經開始了。敘利亞前副總統阿卜杜勒·哈利姆·哈達姆講述了後者與伊朗革命領導人的關系始於黎巴嫩什葉派伊斯蘭最高委員會主席穆薩·薩德爾,他們一方面與哈菲茲·阿薩德有著密切的聯系,另一方面又與“伊朗自由運動”的領導人,即後來成為新伊朗的部長和高級官員的任務,有著密切聯系。
事實上,哈菲茲·阿薩德在霍梅尼不得不離開伊拉克後,向霍梅尼提出在大馬士革接待他,但霍梅尼更願意去法國,作為這種關系的自然結果,哈菲茲·阿薩德是第一個祝賀霍梅尼革命成功推翻禮薩·巴列維的人之一。
革命在德黑蘭接管國家政權後不久,伊朗和伊拉克之間就爆發了激烈的戰爭(1980-1988),在此期間,哈菲茲·阿薩德表達了對伊朗共和國的全力支持,甚至阻止了伊拉克向地中海海域的石油出口,這給海珊政權造成了嚴重的經濟損失。
戰爭結束後,伊朗遭受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損失,新的德黑蘭當局意識到,其安全必須從其邊界之外開始,而伊朗目前的邊界在幾個世紀以來不斷縮小,並沒有享有足夠和穩定的自然保護,因此,它於1990年主動成立革命衛隊,在伊朗境外開展活動,其戰略依賴於“前沿威懾”概念,旨在將沖突轉移到國家邊界之外。
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給伊朗帶來了歷史性的機遇,一方面為伊朗其鞏固在伊拉克的影響力開闢了道路,另一方面也推動巴沙爾政權與德黑蘭進一步和解,鑒於西方針對其政權的敵對言論不斷升級,該政權有可能遭受海珊·侯賽因的命運。
根據朱蘇爾研究中心的一份報告,隨著2011年敘利亞革命的爆發,伊朗在敘利亞境內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對德黑蘭來說,敘利亞政權薄弱,既是機遇,也是威脅,直到忠於伊朗的部隊部署在敘利亞全國各地約600個據點,其中包括55個軍事基地。
伊朗革命衛隊司令:我們清楚地看到,如果軍隊不挺身而出,其領土眨眼間就會被占領
經過幾十年的實力積累,“遏制侵略”之戰打響後僅12天,伊朗就失去了在敘利亞投入大量鮮血和金錢的軍事存在,還失去了與其盟友、與該地區政權最接近的政權,此外,恰逢其黎巴嫩盟友真主黨遭到嚴厲打擊,其高級領導層和數千名士兵和軍官喪生。從更巨集觀的角度來看,可以說,伊朗為保護自身利益而建立的軸心,已經前所未有地暴露無遺。
從中長期來看,伊朗影響力的下降可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首先,伊朗核計劃的命運已經變得模糊,因為這些事件可能會激發本雅明·內塔尼亞胡政府對伊朗核設施發動攻擊的欲望,特別是因為白宮正在等待唐納德·特朗普總統的到來,他在第一屆政府期間領導了對德黑蘭施加最大經濟壓力的運動,以迫使其放棄核計劃,這次,他身邊還有一群助手,他們對伊朗抱有深深的敵意,並希望迫使伊朗減少影響力,至少從他們宣佈的聲明來看是這樣。
這讓伊朗面臨著非常困難的局面,它要麼改變核理論,要麼縮短擁有核彈的時間,以恢復受損的威懾平衡,並為此付出預期的巨大代價,或者它會自願向前邁進,減少其影響力,放棄核計劃,或許相對地放棄軸心國剩餘的力量,並專註於其內部事務,以避免進一步的損失。
另一方面,鑒於人們期望基督教右翼將站出來填補真主黨留下的大部分空白,真主黨在黎巴嫩境內的人力、物質和道德力量的衰落可能會為重塑黎巴嫩內部格局開闢道路。此外,遜尼派勢力認為,在推翻阿薩德政權和削弱真主黨之後,他們有機會加強自己的存在。以貝魯特法特瓦秘書謝赫阿明·庫爾迪為首的遜尼派領導人對國家機構發出直接威脅,並警告他們不要繼續拘留特別是遜尼派伊斯蘭被拘留者,這一點就顯而易見。
觀察人士預計,真主黨內部影響力下降的第一個跡象將是定於明年一月舉行的黎巴嫩總統選舉的通過。
俄羅斯:回到我們開始的地方
如果很容易得出伊朗因阿薩德垮臺而失敗的結論,那麼對於俄羅斯來說,事情似乎比這更復雜。
在此背景下,《華爾街日報》的一篇報道得出結論,阿薩德已退出敘利亞,但莫斯科尚未退出。因此,急於說俄羅斯失去了在東地中海的地位似乎還不是一個明智的結論,因為俄羅斯軍事基地的命運仍不明朗。截至撰寫本文時,沒有跡象表明從敘利亞海岸完全撤軍已成為必然。
俄羅斯副外長米哈伊爾·博格丹諾夫表示,他的國家正在參加他所說的與敘利亞新政府的“建設性”會談,博格丹諾夫表示,會談的目的是確認俄羅斯的軍事存在持續存在,並確保俄羅斯在塔爾圖斯和拉塔基亞的基地安全,他並表示,這些基地是“應敘利亞當局的要求設立的,目的是打擊恐怖分子和伊斯蘭國,我想每個人都同意,打擊恐怖主義和伊斯蘭國殘餘勢力的戰鬥尚未結束。”
維持俄羅斯基地談判成功的可能性可能表明,新的大馬士革當局可能會發現,繼續與莫斯科建立良好關系並擱置以前的競爭符合自己的利益,因為在美國和西方政府對於是否給予新權力仍猶豫不決之際,克裡姆林宮可能會給予新權力其所尋求的認可。
《華爾街日報》在上述報道中補充道,即使莫斯科失去軍事基地,它仍將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並且是聯合國發布的唯一定義敘利亞政治過渡進程的第2254號決議的共同簽署者。即使巴沙爾·阿薩德下臺,俄羅斯仍將保留外交席位,並繼續參與塑造敘利亞的未來。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莫斯科沒有失去任何東西,因為莫斯科成功穩定巴沙爾·阿薩德的統治一直是其在中東政治和軍事影響力的象徵。事實上,正是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軍事存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其目前與伊朗的聯盟,這有助於其在針對烏克蘭的戰爭中提供重要的軍事裝備。
莫斯科在東地中海的存在是支持俄羅斯全球後勤行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這有助於將部隊和重型武器轉移到非洲。英國查塔姆研究所發布的一份報告稱,現在俄羅斯迫切需要重組其支持方式,而如果這可能的話,將需要大量的金錢、時間和精力。
盡管消除支持阿薩德政權的負擔將使莫斯科有更大的機會專註於與烏克蘭的主要戰爭,如果莫斯科能夠做出對其有利的決定,它將把自己置於自冷戰結束以來從未享有過的戰略地位。但與此同時,莫斯科可能會更加積極地捍衛其在利比亞東部的存在,因為這是其在非洲境內其他密集存在的基本防線。莫斯科與葉門胡塞武裝的關系也可能會發展。
自7月以來,西方有關莫斯科正在或已經向胡塞武裝提供反艦導彈的言論和報道不斷升級,並且它與其協調在曼德海和阿拉伯海針對美國和西方船隻的許多行動,作為回報,葉門的胡塞武裝允許俄羅斯船隻通過。
在加沙和黎巴嫩事件之後,德黑蘭“抵抗軸心”各方作為有能力保護其盟友的信心可能會下降,胡塞武裝可能有機會通過擴大與莫斯科的合作來減少對德黑蘭的依賴,今年 12 月發布的一份關於地緣政治未來基金會的報告提出了這種可能性。
土耳其:最大的贏家,然而!
敘利亞局勢的觀察者毫無疑問地認為,安卡拉是最願意從阿薩德倒臺中獲益的地區政黨,但問題是,土耳其實際上能夠在多大程度上以符合其地區利益的方式引導敘利亞局勢,並穩定這種力量平衡的變化。此外,大馬士革局勢的變化和阿薩德政權的垮臺將意味著難民問題的變化,這也是正義與發展黨在土耳其境內失去部分支持率的原因。
美國《外交政策》雜志分析認為,安卡拉很可能有能力通過與沙姆解放組織和敘利亞國民軍附屬其他派系的關系在敘利亞境內施加權力,該雜志稱,這樣,土耳其就可以取代俄羅斯和伊朗,成為敘利亞的主導外部力量。
隨著時間的推移,土耳其的收益可能會擴展到敘利亞境外,延伸到黎巴嫩和伊拉克,尤其是在失去敘利亞之後,伊朗在這兩個國家可能會變得弱勢。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將改變地區力量平衡的現實,這將加劇土耳其與伊朗之間的競爭,自從薩法維王朝和卡扎爾王朝及其統治者建立以來,土耳其與伊朗之間的競爭就一直沒有平息,他們與奧斯曼帝國在地緣政治接觸點上展開競爭。
並將加劇土耳其與伊朗之間的競爭,而自從薩法維王朝和卡扎爾王朝建立,並在地緣政治接觸點上與奧斯曼帝國展開競爭以來,這種競爭就一直沒有平息過。
現代土耳其和伊朗共和國,特別是在伊朗革命和土耳其正義與發展崛起之後,繼承了它們在中東和高加索地區的歷史競爭區域。隨著土耳其大力支持亞塞拜然,後者2023年9月閃電般從伊朗盟友亞美尼亞手中收復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伊朗在敘利亞再次輸給土耳其。如果鼓勵土耳其通過支持亞塞拜然使用武力開放贊格祖爾走廊——該走廊將通過目前由亞美尼亞控制的土地將亞塞拜然與土耳其連接起來——來完成其勝利圈,那麼,伊朗將被完全切斷與高加索地區的聯系。
但在取得這些成果的同時,土耳其將在敘利亞面臨一個內部挑戰,即擺脫控制幼發拉底河以東地區的敘利亞民主力量(SDF)。土耳其人認為,SDF與庫爾德工人黨有密切聯系,並將其列為恐怖組織。但這可能會與美國發生沖突,美國可能會繼續支持庫爾德民兵,除非特朗普新政府與安卡拉和大馬士革就庫爾德人作為武裝團體的性質達成諒解,而不是敘利亞馬賽克中的人口組成部分。
以色列:在惡劣的環境中為生存而奮鬥
據多家媒體消息稱,巴沙爾·阿薩德的飛機在逃亡後幾乎沒有觸及莫斯科領土,以色列就急忙從陸路向敘利亞南部推進,並占領了西南部的黑門山,該山俯瞰著敘利亞大片地區。此外,以色列空軍在幾天內針對敘利亞軍隊的設施和裝備開展了歷史上最大規模的行動,以防止它們落入反對派武裝手中。
盡管以內塔尼亞胡為首的許多以色列領導人對巴沙爾·阿薩德的垮臺以及真主黨、革命衛隊及其特工撤離敘利亞表示了極大的喜悅,但還有其他原因讓以色列對敘利亞局勢的發展感到擔憂。
《外交政策》雜志稱,當以色列面臨土耳其勢力範圍不斷擴大的現實時,它將縮短對巴沙爾倒台的慶祝活動,而且,一旦新政權牢固建立,它很可能會嚴厲拒絕以色列入侵敘利亞南部,即使以色列回到1974年的停火線,新的伊斯蘭政權也很可能不會接受對戈蘭高地的占領,也許它可能會努力解放戈蘭高地,而且如果局勢穩定下來,它也可能不會對占領巴勒斯坦土地保持中立。
阿克薩洪水行動除了對以色列的安全理論及其恢復對其安全和軍事機構的信心以及恢復猶太復國主義社會團結的鬥爭產生巨大影響外,還給以色列在黎凡特地區的生存困境又增添了一層新的復雜性,無論是阿薩德垮臺最初帶來的喜悅,還是為了努力實現以色列沒有創造或參與的“廉價”勝利形象。
特別是阿薩德政權及其統治期間的敘利亞地理是其與以色列邊境最穩定的地區。以色列占領軍發動滅絕戰爭一年多以來,敘利亞領土沒有出現任何明顯的升級,這意味著威懾的限制和控制將被重新定義和協商,直到解決現場的新局面為止。
美國:考量復雜
在另一個半球最遙遠的地方,巴沙爾·阿薩德的垮臺將加劇特朗普政府在敘利亞問題上的戰略混亂。盡管特朗普在“遏制侵略”行動爆發後主動表示,“敘利亞不是我們的戰場”,但一些挑戰可能會阻止特朗普完全從敘利亞撤軍,特別是考慮到美國許多人希望在塑造敘利亞新局面方面發揮作用,以符合西方利益的方式引導它,並確保與德黑蘭和莫斯科決裂。
此外,美國與以色列的聯盟、敘利亞在與以色列的緊張邊界範圍內的存在,以及占領軍希望強加新的方程式,這可能會導致以色列在敘利亞領土上繼續升級,所有這些都可能使敘利亞成為緊張局勢的新舞臺,從而可能導致華盛頓被迫介入敘利亞問題,以支持其盟友以色列,特別是如果新的敘利亞在局勢穩定下來並且新生政治體系的基礎得到加強後決定阻止以色列的侵略。
在他的第一屆政府期間,唐納德·特朗普曾不止一次試圖從敘利亞撤軍,但他保留了最低數量的部隊,估計有 900 名武裝人員在幼發拉底河以東地區(敘利亞民主力量控制區所在的地區)活動,也是以前被伊斯蘭國控制的地方,敘利亞哈塞克省和代爾祖爾省的油田也遍佈在這一地區。
最後,人們可能認為不可能確定這些復雜相互作用的結果所描繪的最終圖景,但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歷史性的地震已經發生,黎凡特區域體系的另一幅圖景正在以一種新的方式形成,這種方式自該地區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以其目前的政治邊界誕生以來並不常見。
來源 : 半島電視台 + 電子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