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语——
传统观念认为,美在感性,美在形式;艺术之美不仅与理性无关,甚至拒绝理性。认同这种理念者,至今仍大有人在,这也成为当下不少文艺作品质量平庸、品位不高的“源头”所在与现实“土壤”。
艺术分高下,审美有层级。艺术的感性美、视觉美属于形式美,是以“形式”取胜,注重外观的和谐与形质的统一,通过视觉感受唤起审美感受,有“优美”或“唯美”之称,是“美”的低级层次。艺术的理性美属于哲学美,是以其所蕴含的思想性取胜,追求作品所能体现的精神境界与所能抵达的思想深度,并由此为受众带来或呈现的心灵震撼与审美高度。
显而易见,艺术要美,感性美、视觉美是前提,哲学美、思想美是核心,前者体现艺术审美之基本属性,后者表达艺术创作之灵魂所系。并且,两者不可或缺、不可偏颇。
就艺术创作论,艺术作品要上格调、求品位,缺乏感性就谈不上创作冲动,而没有理性就必然限制思想深度与认知高度。期待与这个时代相匹配的伟大作品,尤其期待具有哲学素养和具备深刻思考能力的艺术大家。
感性难,理性更难
——“文艺创作十大命题”之三
吕国英
何谓感性?又何谓理性?依艺术文明演进发展论,“感性”与“理性”均为哲学概念,当美学(艺术哲学)从哲学分支之后,这两种哲学概念进入美学,成为美学范畴;美学不能少了艺术,故“感性”与“理性”,又成为艺术哲学的重要概念、范畴与命题。如是,感性与理性,既是哲学的,也是美学的,还是艺术的。
说感性、论理性,不能不谈康德。其最早将人类认识事物、体悟世界的能力,由低到高依次分为感性、知性、理性三个层级,作为认知世界、把握真理的不同“责任”与“担当”。康德认为,感性能力是指“‘由吾人为对象所激动之形相以接受表象’之能力”;知性能力是指“使吾人能思维‘感性直观之对象’之能力”;理性能力是指对知性判断的最高综合统一能力,是“关于全部可能经验之集合的统一性的……超过了任何既定经验而变成了超验的”之能力。黑格尔认同康德的看法,认为感性认识是对事物的直接性认识;知性认识是通过推论、判断,对事物各个构成部分的单独认识;而理性认识则是超越知性经验的认识。这就是说,感性是凭借感官接受表象、获得感性知识的认识能力;知性是运用概念、范畴进行判断、推理,获得知性知识的思维能力;理性是“统觉”感性、知性认识,形成概念,进行综合判断、全面分析、推理计算,获得理性知识的超验能力。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关认知与体悟能力的名论,当数唐代禅师青原惟信的参禅三境界,即“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三种境界(层次)与感性、知性、理性之说,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艺术创作论,感性能力是感触、体验能力,是接受表象、形成艺象的能力。通俗说,就是面对审美物象而生发的激情与灵感,继而呈现的创作冲动且欲罢不能的强烈感受。应该是作家、艺术家的固有特质、基本能力,也是艺术创作第一位的能力。感性需要积累,积累当须“在场”,在场就是要“身临其境”,走进艺术现场、感触与体验艺术对象。艺术史上,许多大家均有长期深入生活、贴近民众、走进大自然的积累与经历。傅抱石为画好“山河新貌”,进行二万三千里旅行写生;李可染一生多次长途写生,一次就长达数月、行程数万里,实现了由“对景写生”到“观景创作”的跨越;吴冠中更是坚持“在场”的实践者,年逾花甲还偕妻登黄山、写险峰……
反观当下推波助澜艺术乱象者,有的闭门于个人书斋,热衷于象牙塔内冥思苦想、随意涂抹、信笔由缰;有的一味“拿来主义”,复制他人、重复自己,以至拟象翻版、千篇一律;还有的沉迷于所谓“为艺术而艺术”,只写一己悲欢、杯水风波。这类现象是典型的远离生活、脱离大众、拒绝“入场”,进而没有任何感性能力的结果。
感性重要,知性、理性尤其不可或缺。前者是基础,后者是“统觉”与升华,是跨越感性与知性、进入超验境界的审美能力。换言之,感性若不进入理性,往往不受“统觉”、难以“把握”,进而进入过于“狂傲”乃至“狂野”。中外艺术史上,有过此种“弯路”或“过程”者,并不鲜见,米芾有过,石涛有过,“杨州八怪”也深受之“害”,梵·高、莫迪利亚尼、马蒂斯等,也曾付出“代价”。当下,也有不少创作激情澎湃者,其作品大多“张牙舞爪”“火气十足”,或“相互冲撞”“各自为政”,此谓缺乏理性的必然结果。
正由此,感性难,理性更难。获得感性,须深入生活、贴近大众,与创作现场零距离;进入理性,当积累学养、提高悟性、通达灵性,提升审美境界。
作者简介:
吕国英,文艺理论、艺术批评家,作家、文化学者,创立“‘气墨灵象’艺术论”,构建文艺理论新体系;撰写“中国牛文化千字文”,塑形立象“牛文化”;建构“书象”说,眺瞻书写纯粹抽象与灵象远方,著述出版专著多部、评论多篇,逾数百万字,其中《大艺立三极》《未来艺术之路》中英文双语出版,《CHINA奇人》《神雕》《陶艺狂人》等多次再版,多篇(部)作品获国家、军队重要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