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惠
這次我們去陝西西安搞《紅樓夢》播出三十五周年的音樂會，回來之後我跟王導打了一個音訊電話彙報盛況，我們不然而然又提到了當初拍《紅樓夢》的初衷。
正如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寶哥哥林妹妹。尤其是越劇《紅樓夢》珠玉在前，人們認為，換了徐玉蘭的臉就不是賈寶玉，換了王文娟的臉就不是林黛玉。但是王導說，我要讓《紅樓夢》播出八集以後，讓所有的觀眾認可歐陽奮強的那張臉就是賈寶玉，陈曉旭的那張臉就是林黛玉。
王導說，我拍《紅樓夢》的初衷就是普及《紅樓夢》，讓那些沒讀過《紅樓夢》的人通過看一次連續劇，看懂《紅樓夢》。幾十年過去了，很多的觀眾就是因為看了《紅樓夢》以後，又重新讀的《紅樓夢》小說。王導的這個初衷實現了，把《紅樓夢》作為一種普及文化普及給了觀眾。
最近，我聽說初中和高中課本已經開始有了《紅樓夢》的範文，比如說葫蘆僧亂判葫蘆案，寶黛相會等等，現在讓初中的孩子們來重讀《紅樓夢》，普及《紅樓夢》，學習《紅樓夢》的文化。原來我們以為80年代以前的人對《紅樓夢》有感情，沒想到現在90後、10後的人都非常熟悉《紅樓夢》。老師們在課堂裡講《紅樓夢》的時候，講到葫蘆僧亂判葫蘆案、寶黛初會、寶黛共讀西廂等等，如果學生聽不懂，老師也沒有時間詳講，那怎麼辦？學生們可以重新回去看《紅樓夢》的87版，看了87版就會知道，寶黛初會是這樣的，寶黛讀西廂是這樣的，葫蘆僧亂判葫蘆案是這樣的，也印證了當初王導拍《紅樓夢》的初衷。
87年春節期間，央視中央一套在黃金時間晚上七點四十左右試播了《紅樓夢》六集。在播之前，王導戰戰兢兢，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反響，當時很多紅學專家都不看好的。播了六集以後，王導去徐州拍一個電視小品，他覺得，《紅樓夢》拍完了就是拍完了，至於是好是壞，我也不管它了。結束了之後我也不打聽，我覺得不會讚美，頂多就是不挨駡，不挨駡我就算及格了。完了我從徐州回來，我打聽了一下結果，大概是沒挨駡，覺得還可以，及格了，我就很滿意了。
王導說，洪海你不知道，82年的時候中央電視臺的電視劇《紅樓夢》劇本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到了83年籌備工作已經開始了，我們在安徽黃山、江蘇蘇州的甪直古鎮已經開拍了，到83年底，已經拍了序集和第一集（也就是癩頭和尚和跛足道士，和甄士隱的故事，後來合成了第一集），同時全國海選《紅樓夢》演員。可是這時候，北影廠上了電影《紅樓夢》的項目，報到了文化部電影局。上面說，電影《紅樓夢》已經上馬了，你們電視劇《紅樓夢》就停拍吧。當時的央視領導和電視劇製作中心的領導頂住了巨大的壓力，跟王導說：“上面的壓力我們頂著，電視劇《紅樓夢》繼續開拍，你只負責把電視劇《紅樓夢》拍好就行了。”所以王導對拍《紅樓夢》真的是戰戰兢兢。沒想到《紅樓夢》播出六集後一下就反響特別的大。《紅樓夢》的音樂，開場曲一響起來，大家都往家趕，去看《紅樓夢》，那真是是萬人空巷，讚揚聲一片。果然，八集之後，人們認可了歐陽奮強和陳曉旭的寶哥哥和林妹妹。
為什麼87版電視劇《紅樓夢》後來成為了經典呢？
第一，89年謝鐵驪的電影《紅樓夢》上映了，都是名演員，劉曉慶演王熙鳳，夏菁演寶玉，陶慧敏演林黛玉，觀眾都是要買票進電影院看的。他們進了電影院看後，覺得87版《紅樓夢》好。因為電視劇《紅樓夢》歐陽奮強演寶玉是男生出演，而電影《紅樓夢》夏菁演寶玉畢竟是女扮男裝。電影《紅樓夢》容量小，有六部八集，要專門進電影院看，買一次電影票只能看兩集，得買很多電影票才能看完。87版故事多，人物多，容量大，而且人們就在家裡面吃著飯，聊著天兒，喝著茶，就能看。所以87版電視劇《紅樓夢》有媒介傳播的便利。
第二，2004年《藝術人生》把《紅樓夢》的導演、編劇、演員聚集起來，特別策劃了一個《紅樓夢20年再聚首》，使電視劇《紅樓夢》又一次家喻戶曉。
第三是2007年陳曉旭的去世對87版《紅樓夢》有一定的反響。人們感歎演員和電視劇《紅樓夢》林黛玉的命運相似性，惋惜美的逝去，對87版電視劇《紅樓夢》有一定的“移情”作用。
第四是《紅樓夢》的重拍，比如2010年李少紅版《紅樓夢》，以及明年要出街的胡玫版《紅樓夢》。每當《紅樓夢》重拍的時候，大家都會喚醒對87版《紅樓夢》的記憶，會討論，會關注。
著名演員張國立愛說句話，我拍了幾十年的電視劇，這個劇組拍完就結束了，那個劇組拍完也就結束了，沒有一個像你們87版《紅樓夢》劇的，每一年都有動靜，每一年都有聚會，每一年都有新聞。
為什麼87版《紅樓夢》一直在人們心目當中有動靜？因為不斷有活動推出。
每五年搞一次，最早是藝術人生20年。2014年在北望山，我策劃搞了一個《紅樓夢》開機30年活動。之後2017年，我又策劃了做一個《紅樓夢》播出30年紀念活動（當時張國立也是主持人）。我當時找了王導，我認為王導是《紅樓夢》八七版的靈魂，做這樣的一件事情必須要王導認可。我專門到了北京跟王導談，王導欣然同意。他說要搞音樂會肯定要經過王立平同意，因為作曲是王立平。所以當我的面就給王立平打電話。當時王立平是在美國，打通電話以後，他就把我的想法，要搞《紅樓夢》播出30周年紀念的這樣的一個活動告知，王立平欣然同意。王立平當時的原話是，王導，過去我是你的學生，現在我還是你的學生，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後來我請了王導、任大惠、東方聞櫻，我們一起去曹學會，跟他們坐下來開座談會，就準備籌備《紅樓夢》播出30年紀念活動。為這個事情我也籌畫了三個多月，但是由於我身體不好，住院了。王導就找歐陽奮強，說《紅樓夢》播出30年紀念活動的事情不能擱淺。一來你有公司，二來薛蟠身體不好，這個事情歐陽你來接。歐陽奮強就以“紅樓寶玉文化公司”為平臺眾籌搞成了這個《紅樓夢》播出30年的紀念活動，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當主持人介紹每個演員和他（她）扮演的角色的時候，掌聲雷動。當《紅樓夢》主題歌的演唱者陳力張口唱《枉凝眉》的第一句時，很多觀眾都流下了熱淚。後來我們又在正定搞了一次《紅樓夢》的音樂會，就這樣把《紅樓夢》的30年紀念活動做成了。
今年初，陝西大戲劇院找歐陽奮強，提出要搞《紅樓夢》35周年紀念活動，當時歐陽奮強在福建拍《連家船民的美好生活》，他說我在拍戲，我沒有時間搞這個事情，你去找鄧婕。後來這個事情全部都是鄧婕在操心，在籌畫，在做，最後非常成功。
要搞這樣的音樂會，肯定要把王立平請出山。由於疫情的原因，遠在加拿大的陳力無法參加。而吳碧霞演《紅樓夢》音樂會演過很多次，所以就請了吳碧霞。特別邀請了87版《紅樓夢》演員的家屬、著名演員張國立來做這台音樂會的主持人。陝西由西安交響樂團參加演出，指揮張列是中國電影樂團的首席指揮，他對《紅樓夢》也是很熟的。演王夫人的周賢珍已經是90歲的老人，但還是欣然參加， 由於腿腳不方便，她是坐著輪椅上臺的。
我們這邊五個男演員（歐陽奮強、高宏亮、侯長榮、陳洪海、吳曉東）唱的《紅豆曲》。鄧婕唱了一個《聰明累》，演出前鄧婕說：“這次用大型交響樂給我伴奏，我壓力很大。”但是最後她唱得非常成功，觀眾掌聲一片。然後鄧婕（飾演王熙鳳）、袁枚（飾演襲人）、孫彩虹（飾演周瑞家的）、金莉莉（飾演迎春）、胡澤紅（飾演惜春）、沈琳（飾演平兒），還有楊曉玲（飾演夏金桂），劉玲玲（飾演鶯兒）、陳劍月（香菱）、孫夢泉（飾演李紈）、歐陽奮強又一起做了一個“寶黛初會”這一段的朗讀。當歐陽奮強滿含深情地說出那句“就當是遠別重逢，也未為不可”，這時候，偌大的演播廳中的燈全部熄滅，全場漆黑一片。觀眾有些不知所措，但沒有人作聲，都在等待著。這時候，寬大的舞臺中間，陳曉旭版“林黛玉”，款款而來。這是用CG影像技術在舞臺上，重現了陳曉旭當年的“林黛玉”形象。短暫的沉寂後，全場一片驚呼，“林妹妹回來了”。可惜，時間太短了，只有幾秒鐘。大家掌聲雷動，經久不息，掌聲落下，黛玉消失。這時候，觀眾席中，一個女生大喊“曉旭，別走。”無論是臺上的演員，還是台下的觀眾，大家都破防了，滿面淚水。這句“曉旭，別走”，說出了多少紅迷的心聲，道盡了多少曉旭迷的癡戀和挽留，讓這個音樂會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大家又一次相聚，雖然這次來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大家非常開心，非常快樂。我們在15號那天開歡迎會，大劇院組織了一次宴會，在宴會中王立平提議，我們一起說，我們都想念王導。我把視頻發給王導後，王導非常感慨。王立平每次提到王導都會說， 王導最偉大的地方，就是對我們主創人員的專業不干預。王導讓王立平做曲，說，音樂我不懂，我只給你講《紅樓夢》的感覺，至於你們怎麼寫，是你們的事。史延芹做服裝，楊樹雲做《紅樓夢》化妝，王導只把握大感覺，他會根據他對《紅樓夢》的理解，提出修改方案。但不干預各個職能部門的創作，“讓我們放開手，放開心懷去創作。”
這次陝西大劇院舉辦《紅樓夢》音樂會35周年是非常成功的。具體劇場有多少人我不知道，反正是坐得滿滿的，特別是17號那場，因為是禮拜六，人特別多，彈幕一出，人們簡直是沸騰了，觀眾們都在喊：“王立平，我愛你！”“鄧婕，我愛你”……我們演出完從後臺這個門兒出，很多粉絲都在後臺等著，拿著節目單，拿著本子等著我們這些演員出來簽名，粉絲們排成了很長很長的隊，對每一個出來的演員都說“我愛你，我愛你”，整個是盛況空前。
我估計，陝西大劇院會把整個演出的實況做出來，發給我們每個演員，到時候有的話我再發給你，好，再見。
作者簡介：張惠，廣西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廣西大學文學與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北京大學與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聯合培養博士，中國社科院博士後，香港紅樓夢學會會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