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用性灵开启“笔墨” ——“艺术哲学与审美的九个命题”之三

  • 中华时报(理论连载)
  • 编者按语——艺术尚美,美在超越。从感性美到理性美,前者属于形式美,也是视觉美,是美的低级层级;后者属于思想美,也是哲学美,是美的高级层级。

    检视艺术史,艺术的演进与发展,是艺术之美从较低层级进入更高层级,就是越来越寻求进入思想、进入哲学,并且,随着文明化程度的愈高,艺术审美的这种哲学与思想需求也愈发强烈、愈有期待。

    毋须讳言,当下之艺术创作仍处于较为低级的审美阶段,与文明发展的审美需求呈现强烈反差、很大挑战,突出表现在愚弄、逗傻、找“乐”等方面,弥漫于文学、影视、美术等文艺诸领域,与越来越高的审美需求相行渐远、以至南辕北辙。

    艺术当然不是哲学。然而,没有哲学的艺术决非好艺术。艺术走向哲学、进入思想,是审美的必然要求,也是艺术的必然选择。

    本期始,我们陆续推出艺术评论家、文化学者、“‘气墨灵象’艺术论”创立者吕国英先生撰著的 “艺术哲学与审美的九个命题”,以飨读者,期待大家关注。

创作,用性灵开启“笔墨”

——“艺术哲学与审美的九个命题”之三

吕国英

同样使用文字,有人写出的是文学作品,有人“造”出的却是文字垃圾;同样使用笔墨、宣纸,有人写出的是书画艺术,有人“作”出的却是纸墨涂鸦;同样使用大理石、青铜,有人制出的是雕塑作品,有人“产”出的却是石子、铜料……文字无别,笔墨、宣纸无异,青铜、大理石也无随变,也就是创作质料完全相同,为什么在不同人的“使用”中,会产生如此迥异甚至完全相反的结果呢?

显然,这是艺术领域的极端问题,但也是艺术创作带有普遍性的问题。释言之,非艺术家异化为艺术家,所谓艺术创作必然导致非艺术化。

说艺术创作,先谈艺术存在——艺术作为作品的存在。

艺术作品之存在,首先呈现为作品的物性存在,就是作品具有物质性,比如文学作品呈现为一部书籍,雕塑作品呈现为一尊雕像,绘画作品呈现为一幅画面。这种物性存在是作品构建于某种质料,也是作品呈现的载体。其次表现为作品的形式存在,就是作品的形象状貌,是作品感性美、视觉美的直接呈现,也是作品审美判断的基本所系。再者表现为作品的实事性存在,就是作品的所表达的一种事实,体现作品再现现实的那一层面,表达作品所具有的事实可靠性与现实可信性。后者表现为作品的主题观念性存在,就是作品所表达的理性或理念存在,是作品的思想所系,也是作品的灵魂所归。

显而易见,作品的物性存在、形式存在、实事性存在与主题观念性存在,是建构作品的根本要件,既不可偏废,又缺一不可。问题是,具备了这些诸之方面,或者说将其诸方面要素聚合一起,就完成作品创作了吗?当然不是,也不可能是。其要害何处,奥妙又何在呢?

回答此问,先说(构建作品的)质料与形式关系。

艺术建构于质料、创作于形式,是艺术存在基础,也是作品建构前提。那么,质料与形式有着怎样的关系呢?亚里士多德认为,任何事物都是质料与形式的统一体,所不同的是两者之间的比重有别……并且,质料不是现实的,只是一种潜能的存在,形式才是真正的最终的本体。决定事物现实的个体的存在的,只能是事物的形式。这就是说,事物之质料与形式是一体的,不可割裂的;事物之所以不同,是质料与形式的比例关系所致;事物之形式决定事物个体的现实存在。就具体艺术创作而言,若将文字(语言)变成文学作品,须将文字转换为文学形式,而文字的文学形式,不在文字(语言)之外,相反就在文字(语言)之内。其他,艺术形式或门类,如影视、音乐、绘画等均是如此,概莫能外。

检视文艺现象,很多所谓创作之所以与美分道扬镳,以至南辕北辙,原因诸多,但症结正在于于质料之外找形式,将一种形式强加于质料,或将某种形式移置于质料,造成创作活动成为工厂“浇铸”,或成为工匠“拷贝”,更有甚者,胡涂乱抹、胡作乱为,而形式“浇铸”必然导致工艺制作、千篇一律,形式“拷贝”又势必造成抄袭复制、艺术死亡。如果说,“浇铸”与“拷贝”与艺术创作几近没有关系的话,那么“胡作乱为”就是对艺术的胡作非为,对审美的亵渎、反动。

就形式的外在“加载(于质料)”问题,应该说是长期存在,也是普遍现象。遍看文学、影视、音乐、绘画,就是属于艺术边缘或外延效用的娱乐领域,随意拿来、套用、拖拽,甚至直接抄袭、复制、粘贴外来形式,见怪不怪、屡见不鲜。

要说,在全球化语境下,文化演进发展具有继承性、借鉴性,完全意义上的创新既不存在,也难可能,合理的借用、转置是正常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无所顾及、没了底线,就是人性异化、灵明之殇,所导致的必然是创作枯竭、艺术死亡。

艺术形式是从质料中开启出来,艺术创作是艺术家走进作品的生存现场,感受之、融入之、共醉之,而非游离于作品现场之外,旁观之、镜像之、统摄之。画竹大家郑板桥的一段题画留言,或许能为我们带来启迪。这段题画语录是:“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从眼前之竹到胸中之竹,画家进入了竹子的生存世界,从胸中之竹到手中之竹,画家将艺术之竹由笔墨、宣纸开启出来,呈现竹子的作品存在。并且,意在笔先是为法则,而趣在法外是皈依天地之造化。不仅绘画是这样,所有艺术形式之创作皆是如此。

郑板桥曾多次被人们问起:为何多画竹?郑总是一种回答:是为了多见竹。此竹当然是内心之竹、作品之竹。那么,为什么郑板桥能心中多见竹、手中多有竹?是心与竹“灵通”使然。事实上,面对同一现实语境、同一创作主题,不同艺术家最终形成的作品是各有不同的,根本在于不同艺术家具有不同的艺术感受力、想象力,而感受力、想象力的源头,是艺术家的心智能力与性灵明度,而性灵是否澄明,不仅体现人之智慧层级,尤其是衡量是否具有艺术创造力的最终标尺。如,同样是面对大理石,阿历山德罗斯开出了《维纳斯》,米开朗基罗开出了《大卫》,刘开渠开出了《胜利渡长江》(人民英雄纪念碑底座一大型浮雕作品);又如,同样是使用油彩、画布,达·芬奇绘出了《蒙娜丽莎》,梵·高绘出了《向日葵》,董希文绘出了《开国大典》;而同样是运用笔墨、宣纸,徐悲鸿画出的是《马》,齐白石画出是《虾》,蒋兆和画出的是《流民图》,李可染画出的是《万山红遍》……

中国古贤语:明心见性,一行三昧。艺术是一种存在,艺术创作是一种修行,艺术家尤其需要修行。艺术在超验世界中,艺术创作需要超验语言。艺术家要与经验世界保持距离,拒绝世俗熏染,对傲慢、贪婪、物欲、恶俗、颓废、唯我独尊保持最基本的抵御与警觉,对人生、自由、尊严、幸福、崇高、真善美爱保持应有的崇尚与向往,这是对性灵的呵护,也是对性灵的滋养。而只要性灵不被遮蔽,始终保持澄明,何叹灵感几时至?何愁质料难开启!

海德格尔曾说:作品存在就是建立一个世界。这个作品是什么呢?……世界决不是立身于我们面前,能让我们仔细打量的对象。只要诞生与死亡、祝福与诅咒的轨道不断地使我们进入存在,世界就始终是非对象性的东西,而我们始终隶属于它。又曾说:石匠消耗石料,雕塑家却保有了石料。当我们观看艺术品时,首先感受到质料不是沉默的,不仅仅是个默默承载形式的载体,而是被灵化了。还曾说:“我们要少写文章,多保护文字。”“语言是存在的语言,正如云是天上的云。”由是而言,艺术创造就是开启质料、呈现作品存在,并将人们带入其中的审美世界,而非艺术创作恰恰相反,不仅消耗质料、破坏作品存在,尤其毁灭了那个由此而无法呈现的审美世界。

至此,开题之问也似迎刃而解——用性灵开启质料,艺术呈现一个世界;以消耗毁损质料,世界多了一堆垃圾。世界是审美的,垃圾是害命的。

依“气墨灵象”艺术论,“气墨”是“(笔)墨”的未来,“灵象”是“象”的远方,而“(笔)墨”是艺术创作全过程中所有物的元素的总称,是艺术创作之材料与载体的集合,既包含水墨、油彩、宣纸、画布,也包括文字、石材、铜料。如此,开启质料是开启“(笔)墨”的自然构成,而开启“(笔)墨”之意涵则更广博、更深邃、更高远。事实上,当创作诸元素在艺术家创作语境中皆被灵化之时,作品所呈现之象,方为至美审美的存在。

原载:吕国英《“气墨灵象”艺术论》)

作者简介

 

吕国英,艺术批评家、文化学者,追臻狂草艺术,解放军报社原文化部主任、高级编辑。长期致力于哲学、美学、文艺学、文化史与思想史学研、探究,创立“气墨灵象”文艺理论新体系,提出“‘书象’审美”新命题,探索哲慧新诗派,抽象精粹牛文化。出版专著、原创艺术评论、哲慧诗章逾数百万字,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五次,多篇(部)作品获国家、军队重要奖项。

主要著作:《“气墨灵象”艺术论》《大艺立三极》《未来艺术之路》《吕国英哲慧诗章》《CHINA奇人》《陶艺狂人》《神雕》《国学千载“牛”纵横》《中国牛文化千字文》《新闻“内幕”》《艺术,从“完美”到“自由”》。

主要立论:“气墨”是“墨”的未来;“灵象”是“象”的远方;“气墨”“灵象”形质一体、互为形式内容;“艺法灵象”揭示艺术终极规律;美是“气墨灵象”;“气墨灵象”超验之美;“书象”由“象”;书美“通象”;诗贵哲思润灵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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